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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之際，錄取率引發(fā)教育公平的熱議。事實上，這不止是個教育問題，而是社會和經(jīng)濟問題。去年提出扶貧，其中很重要的，就是要解決區(qū)域間的發(fā)展不平衡，以及建立長期和深度的人才資源扶持，這都和教育相關。這是經(jīng)濟改革的深度問題。

教育公平不公平？美國的例子

1978年，有個著名的“巴克案”（Bakke case），巴克是一名白人男性，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醫(yī)學院連續(xù)兩年拒絕他，而錄取了不如他的黑人學生，巴克因此上告。最后，最高法院勉強支持了學校。

他不是個案。2003年，密歇根大學法學院案，最高法院以幾乎對等的票數(shù)裁決，民族可作為錄取考慮因素。與此同時，多州群眾自發(fā)反對在公共教育中的這種不平等待遇。

美國的背景當然和中國不同，但由于絕對“公平”是不太存在的，如何從局部區(qū)別對待手段中獲取總體的公平，成為經(jīng)濟社會一大難題。在中國，此議題也變得越來越成為焦點和引發(fā)焦灼。

美國教育的族裔之辯正是極好的例證。美國區(qū)域經(jīng)濟差距甚小，但其族裔差距也許正和我國當今的地區(qū)間差距一樣，成為資源分配中是否能夠得到公平對待的焦點。

美國各界認為應該將此種背景條件納入教育錄取考慮因素，有三個原因：糾正標準化考試中的偏見、補償過往之錯和促進多樣性。

促進多樣性

希望能夠增加受高校教育目標的多樣性是值得尊重的理由。多背景的學生團體中，大家可以通過對不同背景的了解和學習獲得更多。

哈佛學院對于教育多元化的意見表示，一個來自愛達荷州的農(nóng)場小伙子可以給哈佛學院帶來一個波士頓人所不能提供的東西。哈佛學院中所有學生的教育背景的品質(zhì)，部分的取決于這些學生帶來的背景和觀點上的差異。

也就是說，認識一個來自云南的騎著孔雀上學的小伙子和一個來自海南晚上只有在椰子樹上才能入睡的姑娘，這種體驗是一個在北京皇城根之下和上海東方明珠之巔的同學獲取人生豐富體驗的重要源泉，比和在大學里聽迪頓講康德不差分毫。

但事實是，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世界變得如此扁平，云南同學已經(jīng)脫離了大象代步、海南同學也不但吃魚還吃雞的事實，已經(jīng)隨著人手一個QQ、微信號變得真相大白，已經(jīng)隨著人人都在lol和Dota的走南闖北中變得去異趨同。

單單是地域性所造成多樣化差異，尤其在城市中，恐怕不斷縮小甚至幾乎沒有代溝。因此，此時，單純以多樣性為由來進行地域性的教育錄取制度分化，就缺乏理論基礎了。

補償過往

補償性的理由將反歧視看作對過往錯誤的一種糾正。在美國對于黑人的態(tài)度上，表現(xiàn)得十分明顯。中國的情況顯然不同，但有相似。這個邏輯應該是，某些歷史或者綜合原因造成區(qū)域發(fā)展不平衡，因而造成教育資源不平衡，造成這些地區(qū)教育水平較低，所以要額外補償，將他們的錄取率升高。

這也沒錯。那看看，哪些地方的大學資源多。

根據(jù)2015全國普通高校名單，其中江蘇162所，山東143所，廣東142所，河南129所，湖南124所，湖北123所，若據(jù)此將資源輸出，江蘇首當其沖，接下來應是山東和廣東。

有人說，重點大學才表明資源聚集度。一份39所985院校的名單中，前三甲依次是北京8所，上海4所，陜西3所，湖南3所。而且，大學多不一定錄取多啊！看看重點大學錄取率。參照搜狐高考欄目的計算，2015年211高校的錄取率是上海13.9%，北京12.5%，天津12%，青海8.9%，吉林8.8%，新疆8.2%，寧夏7.8%，西藏6.7%，黑龍江6.5%，海南6.4%。那不看高校，看省份經(jīng)濟資源？2015年全國GDP總量排名前五的分別是廣東，江蘇，山東，浙江，河南。

補償也不是不行，可是誰補償誰？總得有個合理的論據(jù)吧。

糾正標準化考試中的偏見

事實上，和中國一樣，美國的SAT、GRE和其它類似的標準化考試，長期以來都遭到非議。一個經(jīng)常被提到的例子是，1951年，某人GRE很差，語言表達能力測試的分數(shù)低于平均分，所幸被波士頓大學神學院博士項目錄取，后來他成為了美國歷史上最偉大的演說家之一，他叫馬丁路德金。

特例總是格外激動人心。中國的教育改革也在這條路上激昂奮進的走著。

從“應試教育”到“素質(zhì)教育”，我們作出了很多努力。教材的改革，學制的改革，考試的改革，錄取的改革。學生都在“減負”，沒有家庭作業(yè)的時候，他們都在補課；沒有統(tǒng)一考試的時候，他們都在補課；沒有補習班的時候，他們都在補課。因為缺少了更為統(tǒng)一的標準，只能靠不清不楚甚至不言而喻的標準進入下一個階次，他們只好在全方位都付出更多的努力。

如果說素質(zhì)教育實在包羅萬象，也許我們也能把這叫做素質(zhì)教育。

然而，這種教育方式的成本非常高。家庭的富裕程度、知識儲備、人緣關系幾乎就決定了“素質(zhì)”的結果。當這種教育方式和其帶來的教育考核結果成為教育主導，經(jīng)濟落后地區(qū)和家庭怎么還可能獲得相應的公平？

我們號稱要糾正標準化考試中的偏見，卻不去想非標準化考試中的偏見更大。

現(xiàn)在我們在這里討論要給他們補償，然而我們根本不給他們機會！

教育公平的癥結或不在錄取率

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非均衡和教育資源配置非均衡常常相互作用互為因果。教育作為提高人們技能的重要途徑，是影響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以及社會層次關系的關鍵因素。因此，教育資源配置非均衡是社會階層的分化與分離、社會收入差距擴大的重要原因，是社會不公平的加速器。

什么是公平？ 如果說公平，就是人格上意義的絕對權利公平。那只好抽簽。概率相同，童叟無欺。但是高等教育的目標是為了培養(yǎng)專門人才，本身就有選擇性，有競爭性。

因此，錄取率持平了又怎樣？

1990年，西部八省文盲率26.51%，比全國平均水平高出5.9%。經(jīng)過多年高考錄取指標“平衡”，西部錄取率基本與全國持平，但教育實質(zhì)是否真的提升？2014年全國文盲率最高的前六名都是西部受援省份，西藏39.93%，遠高于全國的4.92%。

可見，錄取數(shù)據(jù)上的不斷“平衡”，是因為基礎實質(zhì)上的持續(xù)“失衡”。而把一個很努力的人的機會讓給其他人，如果這種現(xiàn)象大面積存在，并不解決而且會加劇社會不公平。

競爭也是一種公平，需要保證的，是過程公平。在數(shù)據(jù)上做文章，不如想想這些問題是怎么造成的。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教育資源均衡化很重要，是教育經(jīng)濟學的研究主題，也是難題。

中國教育從極其落后起步，取得了歷史性的成績，不必妄自菲薄。但切記，資源越稀缺，公平越重要。

公平應該是讓所有有資格的人都能參賽，都能有足夠機會，都能為自己的付出負責。高校錄取的癥結，或者社會普惠平等，都應該體現(xiàn)在基礎教育上。

首先是思路，需正本清源，不舍本逐末?；竟卜兆鳛樯鐣卜兆罨镜膬?nèi)容，直接關系到社會的公平與正義，其均等化日益受到國家的高度重視。在教育領域，就是提供義務教育。

其次，需確定公平的基本原則，科學規(guī)劃。教育財政資源配置應運用科學模型，把公平和效率有機結合起來，加大對薄弱學校和弱勢群體資助，體現(xiàn)差異原則和反向補償思想，貫徹縱向公平原則。

此外，資源配置，往往是人的配置。美日法英等各國都將教師資源配置作為實現(xiàn)教育公平的重要手段。應完善相關法律法規(guī)和教師定期額流動制度，保證偏僻地區(qū)義務教育學校擁有充足和高質(zhì)量的教師，縮小學校教育質(zhì)量差異。

后記

我們談高等的時候，往往忘記了基礎；然而，我們談高等的時候，其實也在談基礎；因為，我們談的是高等，永遠繞不過去的是基礎。

教育公平是社會公平的起點。教育資源配置公平可以起到縮小社會階層差距、縮小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差距的作用；相反，教育資源配置非均衡會惡化階層差距，加劇不平等。教育問題如此重要，我們需要找到真正的問題和解決方法。

我們需要問的是，什么造成了不均衡？是招生制度？是教育基礎？還是招生制度與教育基礎的脫節(jié)？我們應當銳意改革，但改革前，要問自己，最終目標是什么？用什么方式達成這個目標？而在改革進程中，我們一直要不斷詰問自己，是否因短期利益偏離了目標？

我們實在不能短視，因為不管我們能活多久，我們的子孫還要活很久，我們的社會還要活更久，我們都需要教育。（作者萬喆是中國黃金集團首席經(jīng)濟學家）